【 摘要 】 尽管印尼并不是南海声索国，但是印尼却在南海问题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印尼对南海问题的关切源于自身安全需求、发展需求和责任需求三方面的战略考量。印尼力求成为南海问题“中立的调停者”。为保持东盟的团结，印尼积极协调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的政策立场。为维护其对纳土纳群岛及其附近海域的“权利”主张，近期印尼强化了在该区域的存在。印尼当前的南海政策将加速南海问题“东盟化”的进程。印尼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某些分歧将给两国关系的发展带来“隐忧”。印尼在南海问题上所推行的“大国平衡”战略将给地区安全带来不确定性。
【 关键词 】 印尼；南海；中国
【 中图分类号 】 D83 【 文献标识码 】 A 【 文章编号 】 1001-4527（2017）04-0149-08
【 基金项目 】 2016 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中美关系视域下的美国南海政策研（16BGJ041）”。
【 作者简介 】 王光厚（1974—），男，黑龙江齐齐哈尔人，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外交与东南亚政治研究；田立加（1990—），女，吉林省松原人，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博士研究生，重要从事中国外交与东南亚政治研究。
近几年来，南海局势波澜迭起，引发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南海问题的升温，除了因为菲律宾、越南不时在南海制造事端外，还与多个非南海声索国的介入息息相关。自1990年以来，印尼一直力求在南海问题中扮演“调停人”的角色。然而，由于战略利益的日益深入，近期印尼的南海政策趋于强硬。印尼是东南亚最大的国家，在地区事务中发挥着引领性作用。深入分析印尼在南海的利益需求、印尼在南海问题上的基本政策主张及其影响，有助于中国更有效应对复杂而多变的南海局势。
国家利益是一国对外战略与政策的根本出发点和最终归宿。长期以来，印尼之所以对南海事务一直深表关切并不时以不同方式介入其中，主要源于印尼决策者对其国家利益的研判。“不同时期国家利益的内容是不同的”，而且“每个国家的具体国家利益更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就当前的情况来看，印尼的南海政策主要受其安全、发展和责任三重国家利益需求的共同驱动从安全需求层面看，南海海域是印尼对外防范的重点区域之一。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群岛国家，海洋对印尼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而维护周边海域的安全直接关系到印尼领土与主权的完整。苏西洛执政时期于2008年发布了新版《国防白皮书》。该《白皮书》将印尼的国防战略利益分为永久性的战略利益、紧急的战略利益和国防合作领域战略利益三项。其中紧急的战略利益具体而言系指维护印尼边界和最外部岛屿的安全，该项利益系巩固印尼主权的主要举措。苏西洛政府认为未来印尼的安全挑战主要来自海上。“鉴于印度尼西亚海域周边的国际形势与国内状况，周边岛屿与海域的安全状况已经成为印度尼西亚海上安全政策的焦点和国防战略利益中的紧要部分”。佐科·维多多就任印尼总统后提出了打造“海洋强国”的战略构想，而维护海洋安全和主权是这一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印尼紧邻南海，在地区安全环境日益复杂的情况下，维系毗邻的南海海域的安全对印尼而言愈显重要。从传统安全层面来看，印尼认为“目前仍然存在的一个地区安全问题就是与领土主张相关的国际冲突。在东南亚及其周边地区，虽然目前在南海地区边界重叠的主张并不十分明显，但是这些主张仍然是几个国家间爆发冲突的潜在因素”。如果南海局势无法得到有效管控甚或引发战争，那么印尼的周边安全环境也会随之恶化，这将直接威胁到印尼的“紧急的战略利益”。从非传统安全层面看，南海及其周边区域面临着海盗、武器与毒品走私、航运安全、恐怖主义和生态恶化等系列挑战。这些非传统安全挑战具有跨国性、不确定性、扩散性等特点。印尼身为南海周边的一员，能否有效应对这些非传统安全的挑战直接关系到其长治久安。就当前的情况来看，印尼在南海地区最为“忧虑”的是纳土纳群岛及其附近海域的主权归属问题。尽管中国对于纳土纳群岛主权归属于印尼这一点不持异议，但是印尼依据纳土纳群岛基线划定的专属经济区已经深入到中国南海断续线（即“九段线”）以内，因而两国之间存有海域划分争议。由于“中国崛起忧虑症”作祟，“印尼担忧中国对南海的声索也会损及其对纳土纳岛的主权”。
从发展需求层面看，印尼在南海海域拥有多项至关重要的现实经济利益诉求。其一是南海海域油气资源的开发。当前印尼最为关切的是纳土纳群岛海域的天然气开发问题。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资料的显示，目前纳土纳D-阿尔法区块（Natuna D Alpha Block，即东纳土纳区块）探明的天然气储量达到46万亿立方英尺，占印尼已探明天然气总储量的44.1%。尽管储量惊人，但是由于技术和政治上的原因纳土纳气田迄今还没有得以充分开发。2011年印尼国家石油公司（Pertamina）等企业在纳土纳盆地仅开采了2000亿立方英尺的天然气。近年来，由于内需迅速增大，印尼天然气供应愈发紧张。为应对这一困局，印尼政府已设定了一个到2020年东纳土纳区块每天开采10亿立方英尺天然气的发展目标。除了纳土纳群岛海域外，印尼对参与南昆仑山盆地等南海其他区域的油气开发亦有着浓厚的兴趣。其二是维护南海航道的航行安全。近年来，印尼经济实现持续快速增长，其GDP总值从2004年的25，683，688万美元增加到2015年的86，193，397万美元。印尼经济成就的取得有赖于苏西洛政府和佐科·维多多政府所推行的卓有成效的出口导向型经济的发展。东北亚诸国是印尼的重要贸易伙伴。据统计，2014年日本、中国分别位列印尼第一、第二出口国，两国占印尼出口总额的比重分别为13.14%和10%；同期，中国、日本和韩国分别位列印尼第一、第三和第四大进口国，三国占印尼进口总额的比重分别为17.19%、9.55%和6.65%。南海航线是印尼通往中、日、韩三国的主要通道，确保这一航线的航行安全直接关系到印尼经济的长期稳定与发展。此外，印尼与东盟一些国家间的贸易往来也要通过南海海域。其三，海洋渔业资源的开发。佐科·维多多政府将“维护和管理以构建海洋食物产品主权为核心的海洋资源”作为印尼“海洋强国”战略的支柱之一。纳土纳群岛附近海域拥有较为丰富的渔业资源，系传统渔场。佐科·维多多政府力求充分发挥该地区的渔业资源优势，将纳土纳群岛打造成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渔业市场。
从责任需求层面看，积极参与南海事务有助于印尼扮演更重要的国际角色。作为东南亚地区最大的国家和全球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长期以来印尼一直致力于提升其“中等强国”的地位，以求成为地区主导国家并在全球政治舞台发挥建设性作用。苏西洛执政时期，印尼经济多年保持快速增长，这为印尼“自信”外交的展开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2010年8月印尼独立65周年之际，苏西洛政府发布年度国情咨文，宣布印尼将致力于发展“到处是朋友而没有敌人”的“全方位外交”，并具体提出了把印尼塑造成东南亚地区负责任大国、推动G20机制下的全球经济改革以及成为穆斯林世界与西方的桥梁等对外战略目标。佐科·维多多政府亦有着强烈的大国抱负，执政之初即提出将印尼建设成“海洋强国”的战略目标，以求再现印尼“称雄四海”的光荣历史。东南亚是印尼成长为大国的战略平台，印尼外交目标实现与否首先取决于印尼对东盟的引领能力及其对东南亚区域事务的影响力。南海问题牵涉东盟中的几个国家且与整个区域的安全与发展息息相关，因而系东盟一体化推进所面临的一大严峻挑战。为弥合东盟各国对于南海问题的认知差异，从而有效维护东盟的团结与稳定，长期以来印尼一直力求在其中发挥主导作用。正是在印尼主导下，1992年东盟第25届
外长会议与会方共同签署了《东盟南海宣言》。在1992年于雅加达召开的不结盟国家首脑会议上，印尼又进一步努力将南海问题列入到会议的讨论议程之中。此后，在印尼的协调之下东盟得以一直通过“‘集团’方式介入南海问题，以内部协商一致的成果和中国在南海问题上进行对抗和博弈”。在这一过程中，印尼在整个东盟机制中的作用也稳步提升。近几年来伴随区域形势的变化，南海局势骤然紧张起来，而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的利益诉求差异日显突出、各成员国间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与主张出现“分化”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应对南海紧张而复杂的局势变化、如何有效维护东盟的团结，日益成为印尼能否发挥地区主导作用所面临的严峻考验。印尼如果不能在应对南海问题上有所作为，其区域大国的主导地位难免会大打折扣。
国家利益是一个动态的概念，不同时期国家利益诉求各构成部分的排序存在一定的差异性。就当前的情况来看，对印尼而言上述三项利益诉求可谓等量齐观。然而，在实际运作中印尼在南海问题的不同利益诉求之间往往存在矛盾。因而，当前印尼的南海政策主要是努力实现这三项利益诉求的动态平衡。
由于印尼并不是南海的声索国，因而迄今为止印尼政府并没有公开发布关于南海问题的专门性官方政策文件或宣言。然而，通过对近年来印尼所主导或参与的与南海相关活动的解析，人们依然可以研判出当前印尼在南海问题上的基本政策动向。
首先，坚持印尼“非南海声索国”的政策立场，以求在南海问题上扮演“中立的调停者”的角色。从国际法的层面看，声索国是指公开声明索取某地区领土主权的国家。当前，南海声索国包括中国、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文莱五国。印尼与中国在南海岛礁归属问题上不存在争议，但是两国在南海海上共同边界线划分的问题上还有一定的争议。长期以来，印尼政府一直本着务实的态度来处理这一问题，并没有将此问题升级为中国与印尼间的主权争端。2010年9月，印尼外长马蒂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印尼不是（南海）声索。2011年7月在接受中国记者的正式采访时，印尼总统苏西洛明确表示“印尼和中国之间不存在关于领土的争端。……，印尼也没有对中国南海声称所有权”。需要注意的是，尽管印尼曾多次表示希望中国政府就新版中国护照纳入南海地图一事上做出“澄清”，但是与此同时印尼依然强调“印尼不是南海的主权声索方”。佐科·维多多新政府延续了苏西洛政府的这一南海政策主张，亦坚持“印尼并非南海声索国”。在竞选总统时，佐科·维多多强调“印尼并非南海声索国，在印尼不能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之前，应当避免介入南海问题”。对于印尼而言，坚持“非南海声索国”的政策立场可以使其能够以“中立者”或“局外人”的身份游走于南海各声索国之间，从而在南海事务上发挥一定的“调节”作用。事实上，早在1990年，印尼就发起建立了“处理南中国海潜在冲突研讨会”，以求在南海问题上扮演“调停者”的角色。迄今，该研讨会已经举行二十余届。尽管因为各方立场的差异该机制在推动建立南海信任措施方面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但是却在南海生物多样性研究、海洋生物圈监测等方面取得显著成效。众所周知，南海问题错综复杂，因而努力寻求共识、积极开展功能性合作是解决南海问题的第一步。从这一角度理解，“处理南中国海潜在冲突研讨会”这一机制的建立与发展对于南海问题的和平解决还是有所助力的。近几年来面对南海局势持续紧张的态势，印尼进一步尝试从“二轨”走向“一轨”，更多地直接参与到南海问题的“调停”与外交协调之中。苏西洛政府时期，印尼不但积极推动“南海行为准则”（COC）的商谈，而且通过多种方式在中国、越南和菲律宾等国之间扮演“调停者”的角色。佐科·维多多政府同样延续了印尼在南海问题上扮演“调停者”的基本政策立场。2015年访问日本时，佐科·维多多在东京帝国饭店发表讲话时表示印尼不会“站在争端的任何一方一边”，“如有必要，印尼愿成为良好的调停者”。为推动南海问题降温，在2015年5月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上，印尼国防部长利亚米萨特提出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南海声索国进行联合和平巡逻的建议。此外，佐科·维多多政府还明确表示将敦促中国和东盟成员国尽快达成“南海行为准则”。总的来看，“作为非声索国，印尼在推动南海声索各方开展中立、公正的讨论和对话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南海局势日益引发整个国际社会关注之际，积极发挥“居中调停”的作用无疑有助于印尼国际影响力的提升。
其次，积极协调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的政策立场。印尼是东南亚最大的国家，无论在东盟组织建立还是在东盟一体化推进过程中都扮演了“领头羊”的角色。印尼“视东盟为国际外交的主要平台”，努力协调东盟各成员国间的矛盾与分歧、积极推动东盟一体化的深入发展向来是印尼对外战略的努力方向。当前，东盟共同体虽然宣告建成，但是南海问题的存在给未来东盟共同体建设的深化带来严峻挑战：其一，东盟内的越南、菲律宾等国系南海声索国；其二，多个东盟国家位于南海周边，南海的稳定与这些国家的安全与发展息息相关；其三，近两年来“南端争端”的升温，不但使区域安全形势日益复杂化，而且使东盟内部出现“分化”，这直接影响到了东盟的团结。目前，东盟内部各成员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分化表现较为突出。一个引人注目的事件是，2012年7月在东盟第45届外长会议上由于菲律宾所提出的关于南海问题的议案没有获得认可，致使东盟外长会议自建立以来首次没有发表联合声明。东盟是一个由中小国家组成的区域机制，如果不能统一政策立场则很难在地区事务中发挥主导作用。长期以来身为东盟“领头羊”的印尼一直致力于推动东盟国家形成共同安全政策。面对东盟国家因南海问题而产生的矛盾，印尼积极开展穿梭外交以弥合各方的矛盾。2012年7月18日起印尼外长马蒂对菲律宾、越南、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柬埔寨五国进行了36个小时的“旋风式”访问，转达了印尼提出的关于南海问题的六项基本原则性共识。印尼的这一外交努力获得成功。2012年7月20日，东盟轮值主席国、柬埔寨副首相兼外长贺南洪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了东盟外长关于南海问题的六项原则的声明。东盟国家对于印尼的“不懈努力”予以高度评价，认为印尼提出的声明“有助于恢复东盟在地区架构中的中心地位”。为进一步弥合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的分歧，在2012年9月第67届联合国大会期间印尼向与会的东盟国家传阅了一份“南海行为准则”草案。佐科·维多多政府亦坚持印尼的这一政策主张。例如，2015年8月东盟外长会议后发表的《联合公报》中所阐明的东盟南海新立场中有关“预防性措施”的概念，就是由印尼首倡并积极推动的。印尼所采取的这些行动，有助于化解东盟内部关于南海争端的分歧，充分展现了其在东盟中的主导地位和负责任的地区大国形象。
最后，不断强化在纳土纳群岛及其附近海域的“权利主张”。近年来，面对南海争端风起云涌的态势，印尼采取了多项巩固其对纳土纳群岛及其附近海域“权利主张”的举措。第一，公开质疑“九段线”的合法性，明确否认与中国之间存在南海海洋权益主张重叠。自20世纪90年代初期起，印尼就要求中国澄清其历史性水域的范围。此后，印尼官方多次对中国南海“九段线”的主张提出异议。佐科·维多多政府执政以来，更为强烈地表达了印尼政府对“九段线”的立场。2015年3月，在访问日本时佐科·维多多表示：“中国主张的‘九段线’在国际法上没有任何依据”。同月，印尼外长雷特诺表示：“如同总统所指出的，印尼与中国没有任何声索重叠”。第二，加强在纳土纳群岛及其附近海域的军事存在。为提升早期预警能力和应战能力，目前印尼已开始对位于廖内群岛的拉奈空军基地的相关设施进行升级更新，这包括部署战舰、F-16战斗机、防空导弹等。此外，印尼还计划在西加里曼丹修建新的军事基地以增强对纳土纳群岛海域的防御能力。近两年来，印尼持续在纳土纳群岛海域举行军事演习。2014年3月31日-4月1日，印尼海军在纳土纳群岛海域主办了代号为“科摩多”的多边人道主义救援救灾海上实兵演习。演习负责人、印尼海军准将阿马鲁拉·奥克塔文进入纳土纳地区所表现的专断立场。我们想说明，我们的外交政策规定纳土纳群岛是印尼的一部分”。2016年10月，印尼在纳土纳群岛海域高调举行号称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印尼总统佐科·维多多亲自观看了此次演习。第三，加强对纳土纳群岛及其附近海域的渔业开发。近两年来印尼政府主要采取了以下几个方面的行动：多次驱逐甚至炸毁进入纳土纳海域进行“非法”捕鱼的外国船只；计划把400艘排水量在30吨以上的渔船从爪哇岛迁到纳土纳群岛，并向有意搬迁的渔民提供补贴；大力提升纳土纳群岛的港口、电力供应、冷库等基础设施建设。从历史上看，印尼主要是“通过‘二轨’对话，以非正式的方式调停南海争端”。就当前的情况来看，伴随印尼国力的显著增强以及南海乃至整个亚太区域环境的复杂化，印尼正逐步从幕后走上南海博弈的前台且其南海立场日趋强硬化。这表明印尼正日益成为影响南海问题走势的关键性变量。
印尼系东盟的主导国家和成长中的地区大国。印尼在南海问题上所表达的政治意愿和做出的政策选择，无疑给南海局势本身的发展、中国与印尼关系的发展以及地区安全形势的发展带来复杂而深刻的影响。
首先，印尼对东盟国家南海政策的整合与协调将加速南海问题“东盟化”的进程。南海问题不是中国与东盟之间的问题而是中国与东盟部分国家之间的问题，并且东盟各国对南海问题的认知也有很大差异。然而，为了维护对本地区事务的主导权和成员国的团结，东盟很早就对南海问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1992年东盟外长会议发表《东盟南海宣言》，首次集体表达了东盟各国在南海问题上共同立场，南海问题“东盟化”由此发端。此后，历次东盟外长会议都在《联合公报》中专门提及南海问题。1995年“美济礁事件”发生后，东盟第28届外长会议发表了《关于南海最近局势的声明》，共同表达了对南海局势的关注。2012年7月，经印尼的外交努力东盟发布关于南海的六项原则声明。该声明被外界视为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的“最低共识”。现如今，“南海问题已经成为东盟系列会议无法避开的话题”，而“东盟正在努力将包括东盟地区论坛在内的多边平台打造为讨论南海议题的主要场所”。不容否认，由于各成员国利益的差异和认知的不同，当前东盟在南海问题上只是发表一些阐述各成员国共同立场的原则性声明，尚未形成一致性的、具有一定约束力的政策主张。然而，随着“东盟安全共同体”的建成及其不断发展，东盟国家在包括南海问题在内的政治安全领域的协调与合作将逐步深化，而南海问题“东盟化”的趋向必然将更为明晰。印尼是东盟的“领头羊”，在南海问题“东盟化”过程中一直发挥着主导性作用。特别是当东盟内部因南海问题而陷入分歧的时候，印尼的“整合”与“调停”作用更显突出。中国坚持以“双轨思路”来处理南海问题。南海问题“东盟化”有悖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基本立场和一贯主张，使得中国有可能面对来自东盟整体的“压力”，这将给中国有效应对南海变局带来新的不确定因素。
其次，印尼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某些分歧给双边关系的发展带来“隐忧”。印尼和中国都是“本地区和
世界上有影响的发展中大国和重要新兴市场国家”，两国关系的顺利发展有利于“维护亚洲长期繁荣稳定，推
动发展中国家团结合作，促进世界和平发展”。进入新千年以来，印尼与中国关系取得令世人瞩目的进展：政治上，两国关系不断踏上新台阶，2005年两国元首共同发表《中印尼战略伙伴关系联合宣言》，2014年两国元首共同发表《中印尼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未来规划》，2015年印尼总统佐科·维多多访华两国共同发表《关于加强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经贸上，两国合作不断涌现新成果，2013年两国签署经贸合作五年发展规划，2016年双边贸易额达到535亿美元；安全上，两国业已进行多次联合军事演习，2013年两国达成“海洋安全合作协议”；在战略层面，中国所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尼的“全球海洋支点”国家发展战略多有契合，为两国携手发展创造了历史性的机遇；在国际舞台上，两国在联合国、APEC、G20等机制下相互支持、密切合作。然而，在中印（尼）关系稳步提升的背后，依然存在些许“隐忧”。就目前的情况看，印尼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某些分歧值得特别关注：第一，印尼对于中国南海主权的历史与法理依据持保留态度，认为“九段线”以内的任何主权主张应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相一致，甚至公开否认“九段线”的合法性；第二，中国希望参与制定“南海行为准则”的全过程，而印尼则认为应在东盟取得共同立场后再让中国参加谈判；第三，“与中国不同，印尼并不反对外部大国，如美国，在地区论坛上讨论这一问题（南海问题）”；第四，印尼在一定程度上“担心中国对南海的主张同样会侵犯其对纳土纳岛的主权”；第五，中国一贯主张并致力于通过与有关国家的双边谈判与协商来解决南海分歧，而印尼事实上更倾向于南海问题的多边解决。尽管上述几个方面的分歧目前尚未波及印尼与中国关系的正常发展，但是其潜在的负面影响却不容忽视。如何把握好印尼与中国关系发展的大方向、加强彼此间的战略互信、有效管控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分歧使之不上升为两国关系中的政治问题，是双方决策者都需要深入思考、认真应对的重要战略课题。
最后，印尼针对南海问题大力推行的“大国平衡”战略将给东南亚的地区安全与稳定带来不确定性。冷战结束后，出于对现实力量对比的考量，东盟选择了“大国平衡”的对外战略来维系本地区的安全与稳定。其构想是“利用大国对权力的追求，使大国势力在东南亚地区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旨在防止某个大国的势力在该地区过分膨胀，从而实现地区的安全与稳定”。作为东盟最大的国家，印尼虽然对于区域外部大国在本地区安全事务中的角色有所顾虑，但是在多重现实利益的驱动下印尼亦成为“大国平衡”战略的积极实践者。在南海问题上，印尼积极实践“大国平衡”的战略。 一方面，印尼欢迎区域外部大国加入东盟主导下的地区机制，以求借助这些多边机制在南海等问题上打造各大国相互制衡之势。例如，2011年11月美国受邀首次参加东亚峰会，即将矛头指向中国大肆炒作南海问题。在其后的峰会上，美国亦一直力求插手南海问题。又如，包括印尼在内的东盟国家邀请美国、中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国参加东盟专门探讨海洋合作的机制——东盟海事论坛扩大会议，其背后多有借力平衡的考量。另一方面，印尼在南海问题上与区域外部大国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双边性的政策协调甚至军事合作。2012年7月，印尼外长马蒂访问印度期间，双方共同探讨了南海问题并表示两国“一直在关注南海的事态发展”。2014年2月，美国国务卿克里访问印尼期间，与印尼外长马蒂共同探讨了南海的“紧张”局面。2015年4月，印尼海军与美国海军在距离纳土纳群岛300海里的巴淡岛举行联合军事演习，印尼方面表示将寻求将两国在南海的联合军事演习固定化。此外，2016年10月在印尼和澳大利亚国防部长和外交部长“2+2”对话上，印尼方面提议双方在南海海域进行联合海军巡逻。从历史上看，南海问题之所以会不时风起云涌，与区域外部大国特别是美国的“介入”与“干预”息息相关。当前，美国、日本、印度等区域外部大国抱着不同的战略意图不断加大对南海问题的关注和介入力度。印尼等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所推行的“大国平衡”战略无疑为这些国家向东南亚地区渗透创造了有利的条件。然而，“大国平衡”战略究竟会使大国的力量相互“对冲”还是适得其反乃至引发大国之间的矛盾，还有待深入观察。如果是后者，那么由于实力的限定东盟国家最终将会丧失对地区安全事务的主导权，而整个地区安全形势将出
现极大的不确定性。
客观地看，印尼南海政策所产生的上述几方面影响尚处于初步展开之中，目前尚未对南海问题的总体走势产生实质性影响。然而，有鉴于印尼的综合国力状况及其在南海问题上所起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印尼南海政策的未来走势仍值得我们密切关注。
